弃置难弃置,悲端满天地。去年客罗山,千里度除岁。
所依为至亲,亲念亦稍慰。今宵此一身,计集几双泪。
炉边有耶娘,灯畔多姊妹。心心有远人,强欢总无味。
忆在十载前,旧事已酸鼻。老怀况愈慈,如何淡此际。
无名亲戚悲,名得又反累。得失俱可怜,伤哉功名事。
国医不可见,慨然念仓扁。区区乞灵心,非笑讵求免。
惟我禄命薄,能养愧马犬。米监碎而艰,累母日非浅。
劳辱固天性,匪贫宁尽愿。生儿不得力,精血就衰殄。
去年右臂枯,床蓐哀转辗。今年左复尔,筋骨痛如剸。
仰天呼以泣,无术效含吮。惟此孙夫子,仁思动缱绻。
金方出卟卜,世目不能阐。未达良取讥,但觉体因善。
誓母百岁后,始废公一献。丹榴照芧屋,精意荐洗腆。
长筵坐二老,甘味分寸脔。各馂先生馀,当服丹九转。
磨骨养肠胃,卖舌抚唇口。俯仰同桔槔,机肉随薄厚。
计来真自苦,谁逼君浪走。上床无锦褐,下腹孰羔韭。
身世一穷了,何者更掣肘。挽畦羹淖糜,缗泽贯杨柳。
夕偃心太平,朝游大垂手。怡声问翁媪,正色对亲友。
陶公亦后觉,持身易五斗。安知公田秫,中有恶狮吼。
静念发深省,窗月正相守。欲持山谷诗,归谋东坡妇。
衣食端须几,百咏当饮酒。
君不见三四年间豺势横,厌食豚犬遂食人。东村埋儿聚肩髀,西求唐子还葬魂。
缘箐黄茅去人远,过者十百须及群。远道之人不问俗,往往力尽为所吞。
乌江东更骇听闻,争子母手食且奔。儿啼直与骨肉尽,草剩一条生血痕。
时或置幼举室逐,归来幼子仍无身。言之酸鼻不忍说,使我髯奋胸轮囷。
以人杀人罪且死,即尽族此偿宁均。上世冥翨十二氏,掌除民害搜狉榛。
灵鼓炮石丧猛怪,日弓月矢歼妖昏。及害于民物无细,戮及蛙黾非伤恩。
圣人吉凶与同患,蹄迹肯容中国存。捕蝗杀虎载金布,此害况酷蝗虎伦。
去灾捍患竟谁事,责固在官不在民。令众若从追胥法,一村人足攻一村。
大索三日定诛尽,虽有十翼无逃门。百虫将军纵灵武,人力不助那由神。
伤心村农日赛祷,儿女不足增鸡豚。去年赂请猎南里,归兵献获皆米银。
人豺夜行如楦麟,官豺昼聚称上宾。邑中豺伯纵豺食,群豺饱卧东城闉。
民命若彼官若此,豺尔何幸遭此君。方今犷兽颇乱狺,斩绝种类须良臣。
江华新收西原贼,南越未返楼船军。书生手无斩马剑,高冠櫑具徒吟呻。
三尺枯柴坐无术,夜指天狼心若焚。安得尔辈野性驯,一化麟凤之至仁。
近行十几日,秖如旦暮间。远行十几日,恍若不计年。
澄澄□溪流,荡荡东去船。寒风峭白日,萧条异山川。
高堂一片地,一刻数往还。颜色隔千里,忽然立我前。
倚篷久惆怅,此意谁复怜。入坐长叹息,晚炊起寒烟。
郑珍(1806—1864)贵州遵义人,字子尹,号柴翁。道光十七年举人,选荔波县训导。咸丰间告归。同治初补江苏知县,未行而卒。学宗许郑,精通文字音韵之学,熟悉古代宫室冠服制度。有《礼仪私笺》、《轮舆私笺》、《说文新附考》、《巢经巢经说》、《巢经巢集》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