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生尚友惟三公,渊明老去韩苏从。清风迢递一千载,义熙长庆迄元丰。
驹隙堂堂箭离弩,谁欤论世从头数。莫为之后前弗传,我公岿作儒林主。
柴桑乞食诗曾和,余米可炊差疗饿。晚年记题柏石图,颇讶退之愁轗轲。
退之去后无替人,公也相寻南海滨。庙食书碑岂阿好,爆牲鸡卜同薠蘋。
最忆斜川旧游处,未获竟舁篮舆去。移居饮酒归田园,吟边仿佛知其故。
叩囊不乏沽酒钱,青山那怕浮云连。《归去来词》《盘谷序》,晋唐文字非无缘。
公若有灵事未发,招邀共向雪堂醉。我当遍酹三人豪,清醪满注花瓷翠。
坡翁与涪翁,生日别寒暑。涪诗令人沧,坡诗令人煦。
从来造化穷,正赖文章补。今年炎热甚,不复分子午。
遗容获瞻拜,正气满庭宇。复展冰雪文,增我神骨古。
{坜力换屰}惟我涪翁,孝友植根矩。大节是不俗,名论砭懦腐。
忧患真饱经,志事弥坚树。纵横翰墨场,岿作西江主。
最爱说茗香,还工赋笋苦。草书到神速,小词饶媚妩。
余事烂珠璧,诗心独机杼。居然黄并苏,远匹李与杜。
坡公近太白,公乎肖臣甫。自多我公去,谁复堪指偻。
六义竟寥阒,千年空仰俯。林子闽中杰,儤直天尺五。
榕坛学绪绵,左海文澜辅。何处得公像,陶庐旧摹取。
陶庐诗宗陶,向往存图谱。王孟韦柳余,宋士不得伍。
乃于双井翁,别奉瓣香炷。虽云有章列,未免分门户。
我昔使蜀州,遗趼前贤聚。两处流杯池,和诗照戎叙。
于缘盖不薄,攀仰公宜许。清风飒然至,炎气渺何所。
介雅来八人,分韵拈两语。公乎信有灵,吾其老羁旅。
忆昔赤壁寿长公,有客擪笛扬舲从。时公年正四十七,江山枕馈亦已丰。
丈人耐官如习弩,年已如公堪指数。退思厅壁礼遗像,公与先生互宾主。
手抱遗编苦追和,砚水流涎笔头饿。心公心乃文公文,何事长吟悲轗轲。
少时作吏如仙人,扁舟几载西湖滨。春风酒杯浸杨柳,秋江诗句摇菰蘋。
此是坡翁吟赏处,行行竟别苏堤去。眉隅山色犹照人,湖上梅花傥如故。
间来一梦值万钱,况拌岁月长留连。会须投帻仰天笑,与公老订松菊缘。
即今有祀未尝废,贱子无才敢辞醉。醉呵冻墨含雨腥,飞烟一剪孤山翠。
菊花不比昔年好,更叹人家酒杯少。一秋吟事颇岑寂,未免独酌凄怀抱。
消寒初集集吾舍,一为诸公涤烦恼。旷园主人续有约,又见雪泥印鸿爪。
冬葵一味有何奇,难得滋含风露饱。顿令八簋失芳腴,再进百觥尽倾倒。
诗人之腹饥生芒,作气恣跃为文章。天公吝我以稻粱,要以万象塞我肠。
使冬始寒天雨霜,一镫伴客惨不光。雷鸣腹底自礌硠,忽尔坐念心忧伤。
我从髫岁离故乡,山中田事惭已忘。我翁一官系朝廊,年年红粟分太仓。
东洲回首云荒荒,负郭曾无半亩粮。计惟狂歌与慨慷,咀嚼道妙捐秕糠。
百年饥渴免思量,是为东山陆氏庄。何须早计归耕桑,画饼成诗强自慰,江神大笑吾非狂。
诗人之识靡不空,泰山化入秋毫中。诗人之才无不有,一弹指现琼瑶宫。
怪公刻画到霜叶,要将染缋分天工。五莲双劳本一气,直赴东海如奔龙。
正好奇游构妙圣,全收昔遁傲髯翁。如何舍去不一顾,径与海若论雌雄。
我思楼阁城市世上景,沧溟所乏非为穷。假借人间作奇幻,无乃滞相难销融。
况闻瀛裨接浩淼,悬乌菟色万灵钟。本自初天混空有,肯与浮世争啬丰。
道人语我生灭性,尘镜渐露新磨铜。还将蠡见重叩请,大言静听泱泱风。
江波不响泥潜龟,晴回雪起鸥不知。飘飖已惊客子听,渐沥讶有清飙吹。
推窗剧望杳无际,青山不辨眉与髭。奔腾元气裹万象,钩扰夜雾疑春澌。
循卑不逐埼岸转,陵险未觉重冈危。弥江幂林走浩浩,嘘帘拂幔来丝丝。
奇哉洪纤尽涵络,我思造物诚何为。惟天生物爱如子,阴阳煦妪劳携持。
年丰岁晏百事罢,恐有滞燠烦肤肌。巧出奇葩破岑寂,更敷琼乳膏其儿。
却嗤蒲柳避寒节,不偕梅竹娱良时。祇余孤艇浪迎枕,仰触断篷霜压帏。
强呵冻指嚼残笔,忽睹丽景惭幽姿。安得枯肠脱寒瘦,竞吟瑞语纷淋漓。
刻画元功夺神柄,铺扬嘉颂陈天墀。不然柴关裹足寐,却顾梅萼连山披。
僻行喜见宿麦吐,步猎更试重环驰。奈何两者俱不就,恋此清夜双残卮。
独欣联床有叔子,片帆千里行相随。今宵苦冷未可卧,梦中归路茫何之。
何绍基(1799-1873),晚清诗人、画家、书法家。字子贞,号东洲,别号东洲居士,晚号蝯叟。湖南道州(今道县)人。道光十六年进士。咸丰初简四川学政,曾典福建等乡试。历主山东泺源、长沙城南书院。通经史,精小学金石碑版。据《大戴记》考证《礼经》。书法初学颜真卿,又融汉魏而自成一家,尤长草书。有《惜道味斋经说》、《东洲草堂诗·文钞》、《说文段注驳正》等著。